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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我的炭坑內
炭坑內是個離城區(qū)不遠的村子角落,入口就在銘選醫(yī)院旁。對我來說,這個地方是不需要具象標注的——因為,炭坑內就是表哥的家,而表哥的家就叫做炭坑內,它就是那座三層小樓,記憶里永遠被田園包圍、被歲月親吻、被人情擁抱。
從我開始有了清晰的記憶,表哥一家就已經在炭坑內住了幾十年——幾十年的時間不長不短,剛好足夠讓作為裁縫的大姨夫婦,靠著自己的手藝,建起一座能夠遮風擋雨、偶爾賞月怡情的小樓了。
他們的房子不大,就夾在柔軟的山腰之間,背后挨著一條上坡的鄉(xiāng)村公路,而門前有平坦的前庭,由近及遠依次排開去,分別有著潺潺的小溝渠、幾棵香蕉樹、菜畦和墨綠的小山丘。小樓的側門口種著一棵葡萄樹,長藤牽著在夏季里成熟的剔透果子,優(yōu)雅地纏滿了小棚。
這棵不知何時種下的葡萄樹,便是我在大姨家最喜歡的。因為新鮮、有趣,也因為兒時總唱著的那首歌:“阿門阿前一棵葡萄樹,阿嫩阿嫩綠地剛發(fā)芽。”
歌曲,或者是音樂,對一輩子沒離開過炭坑內的姨父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吧。他們家是我們之中最早買VCD機的。當我還是個小學生,姨父就買了好多卓依婷的唱片來放著,等我去了播。
從小到大,我從來都不是那種令人印象深刻或者討人喜歡的女孩,長相普通、性格沉靜、偶爾古怪。但是,不知怎么的,卻偏偏得到了大姨一家的寵愛,在炭坑內找到了實實在在的存在感。
大姨一家和我的父母,圍著我坐成一排。我握著話筒站在電視機前跟著伴奏唱歌,他們安安靜靜地聽,姨父像怕我突然忘詞或走調似的,總在背后輕輕地跟著哼唱。結束之后,他總是帶頭鼓掌,對著我稱贊:“妹妹唱得真好啊,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我得意極了,也許,那就是連我自己的父母都不曾察覺、也從不在乎的另一個我啊。
因此,有段時間,我特別喜歡去炭坑內,甚至一改不愿在外留宿的習慣,偶爾住在了大姨家。后來,那臺機子在我慢慢長大、以及遠離家鄉(xiāng)——這十幾年間悄悄地被淘汰了。盡管后來我們有了更豐富、更上口的歌曲可以聽、可以唱,但找不回來的就是這個融到記憶血液里的場景吧。
除了VCD機,只有兩個兒子的大姨父,竟還在家備了一臺電子琴。天知道我是多么喜歡那個小玩意兒。每逢周六日,就要帶上一本音樂書,撲到炭坑內的電子琴上,用從來都不規(guī)范的指法,彈出幾首兒歌來。大姨父一邊在做衣服的大臺子上擺弄著活兒,一邊附和著我,笑瞇瞇地吹起響亮的口哨。
有時,大姨父一得空,就坐到琴前:“妹妹,我給你彈一首,你看好不好聽。”于是,就有了我至今都忘不了的,最古樸也是最溫暖的《十五的月亮》、《打靶歸來》,和《我的中國心》。
同樣是時光變換,我長大,他老去,我不再去炭坑內,但大姨夫婦卻常來我家。
有時碰面,姨父總問我:“妹preview。html???會彈琴嗎?”
我在這時,倒像是二十余年來的“我”一樣,微笑著不怎么說話。
“一定早就忘記了啊。”他哈哈地笑,噙了一口熱茶,逗趣地和我父母聊起我是不是該要嫁人了的話題。
質樸地逗??16\x3A18??說炭坑內表哥一家身上擁有的從不雕飾的可愛、親切和熱情,都讓我感到特別自在、歡喜。
小時候家里條件差,在商店里看到了一條眼饞的小裙子,媽沒舍得買,我也就偷偷忍著,看看就過了。不久后去了炭坑內,我就帶上畫了那條裙子的紙,對大姨說起這件事。她接過紙張,認真地看了看,掏出皮尺在我身上繞繞、量量,完了之后就一個人在縫紉臺上摸索開了。不一會兒,變魔術般的,就在我面前給出了一條和畫上一模一樣的漂亮裙子。
真美啊。小屁孩高興壞了,也不懂得表達感激,只是淚眼汪汪,手里攢著還有布料氣味的新衣,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已略有老態(tài)、腹部纏著一圈一圈贅肉,卻始終像天使一樣露著笑的女人。
女人有兩個兒子,我最喜歡的是大表哥——孩提時的印象影響至今,即使日后會發(fā)現(xiàn),真正的成熟是對自己越是重要的人,就越容易表明強烈的態(tài)度。
大表哥比我大十幾歲,我上小學時,他已經是一名中學的語文老師了。每逢假期,在炭坑內遇到他,他總是文雅地笑著,說話的聲音很輕,但從不缺少必要的力量。
大表哥最喜歡和我玩的是“手撐手”游戲——我背對著他,把雙手撐在他的雙手上,然后一起喊“一、二、三”分別使力。游戲的結果,當然是他很輕易地就把我撐離地面。
他“哈哈”大笑、我也“哈哈”大笑。
這種游戲,我們樂此不疲地玩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我長高了,超過了他坐下的高度后,才無聲無息地停止。
那會兒,大表哥雖然已經工作,但到了農忙,也會和大姨夫婦下田干活。有個夏天,從來只在課本上知道“農民伯伯播種插秧”的我,到了炭坑內就想下田去玩。大表哥怕田里的螞蝗叮著我的腿,就拿了兩個厚厚的塑料袋,結結實實地套在我腿上,還搞了一個大斗笠戴在我頭上。
他牽著我走到水田里去,分給了我一把小小的秧苗,教我要放在什么位置,要怎么放。而我常常一個踉蹌,在深過膝蓋的泥地里差點摔了,用手擦汗時,卻不小心抹了自己一臉泥巴。
他們一時都轉頭看我,洪亮地大笑:“小公主呦,真可愛。”
那是我這輩子至今,唯一一次下田。為了防止記憶重疊,或者被時間浸染而模糊,在那以后的日子,我都努力地克制,讓這樣的體驗成為“唯一”。
也許有些東西被丟棄,有些房子被拆除,有些記憶被抹去,有些人被忘記,有些事情被改變,而讓人沮喪之后,會突然發(fā)現(xiàn)其中直抵內心的一些部分,從來都沒有變更過。
所以,真是慶幸啊,關于炭坑內,我深刻地擁有過了——在我動手開始用文字來做回憶的觸手時,才發(fā)現(xiàn),在那片小小的山野里、在那座小小的房子里,在這段小小的時光里,我擁有的原來這么這么多,盡管——
去年六月,政府規(guī)劃建設中山大橋。
今年三月,大姨說,房子要給拆了。
今年五月,表哥從炭坑內搬走。
……
突然在今天,大姨打來電話:“妹妹啊,有空來玩嗎?”
我遲疑了一會兒:“改天吧。那你們,從炭坑內搬走了嗎?”她說:“這里就剩下我跟你姨父兩個老人了。不過我們應該很快也搬走了。你什么時候有空,來玩吧。”
我回答:“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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