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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而質(zhì)樸散文
我生而質(zhì)樸。
我說過,任何一個行業(yè)、一種職業(yè)都不存在獨立的道德范疇。所謂職業(yè)道德的叫嚷,本質(zhì)上是一種本位主義的矯情,是無所事事、自我標榜的做作。普世的道德邏輯永遠適用而且完全可以包含任何一個行業(yè)所需的道德要求。凡事物,越純越真,越樸越實,因而,純真質(zhì)樸就是最高層次的道德標準。
這一番理論在最近對襄汾縣信用聯(lián)社普通柜員丁會琴的采訪中得到了進一步驗證。在這之前,關于銀行柜員我有深刻的印象。在我的意識里,信用社員工,準確說就是柜員,那些常天坐在柜臺后面與客戶打交道的員工們,那實在是一個可憐的職業(yè)。他們完全被剝奪做人的權(quán)利,一個個物化為不斷重復勞動的機器。每天說無數(shù)遍同樣的話,做無數(shù)遍同樣的動作,還得滿臉堆笑,熱情洋溢。他們工作的空間僅有兩個平方,像是監(jiān)獄里懲戒重犯的禁閉室。前后左右都是電腦、鐵皮柜、打印機、桌子、紙張等沒有生命的物件。一上班,一連幾個小時屁股不離椅子,只能而且永遠是隔著那塊透亮的玻璃與陌生的、熟識的、各種長相的、不同打扮的男女說著淡如開水的話。我甚至認為,在那里掛個鸚鵡就可以辦公了。這還不算,更要命的是他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被監(jiān)視器記錄下來,沒有一點隱私可言。他們僅僅只能同玻璃外的人對話,連接打手機的權(quán)利都要被剝奪。
“你說的沒錯。”丁會琴說,“我從1993年參加工作到今年已經(jīng)20年了,除了中間干過幾年會計,就老是當柜員。柜員的生活的確單調(diào)乏味!
我曾經(jīng)與信用社的家屬一起住過三年。那是一幢六層的家屬樓。我住三層。頂層住著一個柜員,身材微胖,整天穿黑色西裝,如果不是勃頸處的那個小絲巾做點綴,她那僅有的一點女人味都給那身衣服消解了。過去,農(nóng)村每一天最為生動的圖景就是公雞打鳴,晨霧消散?墒牵谀菢抢,那個柜員就是整個單元的公雞。每天天不亮,她那高跟鞋在樓梯上敲打的“噠噠”聲就是各家各戶起床的號角。她總是匆匆地,從上到下,由遠而近,再由近而遠,聲音由小到大,再由大到小,一路走過,就像馬爾克斯的磁鐵挨家挨戶喚醒沉睡的鄰居,直到“咣”地一聲關閉了樓門,電動自行車吱吱地消失,滿樓的人們起床洗漱,就此開始新的一天。
“你說的沒錯。”丁會琴說,“我哪天都是六點起床,給孩子做好飯,胡亂吃一口,要在七點十分趕到單位,打掃衛(wèi)生,開晨會,八點鐘準時開門。我父親不在了,幸虧我媽跟著我,還能照顧一下家!
“那你們中午怎么吃飯?怎么換班?”
“十一點半換班,在機關食堂吃飯,一點鐘又要上崗。星期六、星期日兩天機關不開灶,我們就在外面買著吃!
真是這樣?
“是。沒錯!
沒想過換換崗位?
“沒有。從來沒提過。我是個急性子,見不得別人來辦事?匆妱e人辦不了,心里就急,就覺著對不住人家。我覺著我的性格適合做柜員!
聽她說話,我覺得丁會琴具有明確的人生目標,就是做一個普普通通的銀行職工,不奢望轟動人生;她很賢惠,沒有脾氣,以致于將這種個性帶進了自己的工作。其實好的個性就是一種德行、一種修養(yǎng)。你這么好的一個人,工作中遇到過不順心的事嗎?
“啥事都能遇到。不過不是我,是所有的員工,所有的柜員,大家的經(jīng)歷都是一樣的。比方說,有一次,一個人提了現(xiàn)金出去,后來又氣洶洶地回來,說我給他的錢不夠。我耐心地說明,說有監(jiān)控可以證明,人家就要看監(jiān)控,結(jié)果他還是在自己的車里找見了他的錢!
襄汾的自然景觀中,塔兒山首屈一指。塔兒山下有一個村莊叫西郭村,村子最西頭的一條溝沿兒上住著一戶人家,主人叫祁建明,四十多歲,身材精瘦,很是能干。幾年前利用那里的地勢開過選礦廠,干得火熱,賺了不少錢。后來經(jīng)濟調(diào)整,趕緊辦起了養(yǎng)殖場。廠房有三排,藍色的屋頂很氣派,目前存欄二百多頭豬?偼顿Y上百萬,那些豬一天的飯錢就是一千多元。他自己加工豬飼料,要在周邊村莊收玉米,僅玉米就堆了多半間房子。一進去,滿院子都是豬們哼哼地叫喚聲,可我還是聽到了祁建明吭哧吭哧親手加工飼料的喘息。當初,更換豬圈通風口換氣扇、收玉米、買添加劑的時候手頭緊,他借了朋友五萬塊錢,F(xiàn)在朋友家有事了,他覺得不能再這么欠著,覺得應該盡快還了這筆錢。于是開著那輛吉普越野到縣信用社取錢。也是心急,外面還有人等著辦事,他排了半天隊,已經(jīng)心不在焉。叫了號,遞上存折,里面那個女柜員面容姣好,有幾分秀氣,很快辦好,客氣地將錢遞出來同他道別。祁建明回頭朝外面看,順手一把從遞鈔口捏住那一堆一捆一捆扎好的錢順手就塞進了早已準備好的黑色食品袋里,快步離開。一路上開著車,心情很好。畢竟提了錢,盡快還了,也了卻了自己和朋友的一樁心思。回到家隨手將袋子扔到床上,吩咐苗條的媳婦:“抽空把錢還了!
“多少錢?”
“五萬!
媳婦忙完了自己的事,騰出手準備還錢去。可女人就是女人,心思畢竟細密一些,她要核實一下錢數(shù),免得到時候出現(xiàn)什么差池?墒,打開袋子一看,里面只有四沓百元鈔票,那就意味著只有四萬元。
媳婦提著袋子找見祁建明,問:“您究竟取了多少錢?”
“五萬呀!
媳婦打開袋子遞到祁建明眼皮底下,祁建明楞了。他想,媳婦斷不至于吃了沒鹽的飯,這會子拿錢來開玩笑。于是埋怨媳婦沒有放好,兩人一起前思后想,回憶在他回來這段時間什么人來過,什么人進過家,可是,都沒有。他們先到床上找。被子鋪蓋都翻起來,掛到院子里晾曬衣服的繩子上,成了光床板;祁建明鉆進床底下,移動床腿,滿臉塵土地將里面仔仔細細地打掃了一遍,沒有!他抽身上車,旮里旮旯地摸,連座套也拆了;打開四個車門子,用水管沖,連一根根頭發(fā)都沖了出來,還是不見那一萬元的影子。老婆不吭氣,坐在沙發(fā)上撅嘴,吊臉,賭氣。祁建明將桌子敲得咣咣響,粗聲大氣地嚷嚷:“就算丟了,還不行呀。破財免災,出去先借上,先還了!
老婆說:“那錢總得找見呀。”
“找屁呀,到哪里找!
“看你本事大的,會掙錢,一萬塊錢就不是錢,是吧?”
“你少給老子叨叨。你不去,我去!逼罱鞒鋈ミ了錢,可一晚上夫妻倆都互不搭理,而且一連幾天,老婆都是沉著臉,愛答不理的,這讓祁建明很是糾結(jié)。正在左右為難的時候,手機響了,對方是縣信用社的丁會琴,問他是不是17號到信用社取過錢,祁建明說取過。問取了多少,祁建明說五萬。問他拿回去幾萬,祁建明說回到家才發(fā)現(xiàn)是四萬。丁會琴這才說,那一萬塊錢是你當時丟到信用社了,希望盡快來取。祁建明顧不上臉面,徑直跑到老婆跟前去匯報,老婆說:“人家還給嗎?”
祁建明說:“這不是通知咱去取呀!
兩口子當天進城,先做了一面錦旗,上書八個大字:拾金不昧,品德高尚。然后一起來到了信用社。
那天,我純粹是偶然無意地看了一眼送鈔口,那時,下一個客戶還沒有接近窗口。一瞅,就看見那里有一沓子錢。當時就意識到是剛才取錢的那個人丟下的,趕忙看他填的單據(jù)和本人的簽名,客戶叫祁建明,于是就叫喚,讓外面值班經(jīng)理趕緊叫,可是,就那么一眨眼,祁建明就走了。我知道這是個麻煩事。說真的,如果人家來找,那還好,要不找,那錢就那么放著也就那么回事了?墒俏也恍,自己先熬煎起來,想人家回去以后怎么辦,反正就是替古人擔憂吧。于是,就問客戶是不是認識那個人,當天大廳里的人都說不認識。我知道他叫祁建明,聽說話口音是河東鄧莊一帶的。每天上班,只要一遇到鄧莊口音的客戶就問人家認不認識祁建明,一連幾天,最后,總算問到一個人,那人說:祁建明在村里叫建娃子,大名一般沒人知道,估計這個祁建明就是建娃子。他給了我電話,我試著打過去,不敢直接說,還得轉(zhuǎn)著玩地問,看他那天是不是取錢了,取了多少錢,結(jié)果這個建娃子說他取了五萬,回去只有四萬,我這就斷定找對了人。后來,人家還專門送了一面錦旗,倒叫人有些不好意思。這本來是一件平常事,放上誰也會這么做?蓪蛻魜碚f好像就成了天大的事兒。我一個農(nóng)村出來的女孩子,父母都是農(nóng)民,一輩子本本分分種地。雖然在信用社上班,可我骨子里還是農(nóng)家女。我覺得自己就應該樸實地生活,實實在在,這是做人的本分。
采訪丁會琴,最大的感受就是她的質(zhì)樸,仿佛她正坐在一堆老家汾城的女人們中間做著針線,一針一針,細細密密地走,執(zhí)著的神態(tài)里裹挾著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
那天,我走進了閻店村,打聽一個叫武辛奎的老人。然而,我心中最最擔心的事兒還是發(fā)生了,這個叫武辛奎的老人真的過世了。院子破敗,唯一的北房是建于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磚包窯洞,因為漏雨,天花板上大片的墻皮掉落;墁地的青磚都破裂成碎塊;僅有的柜子還是他們早年結(jié)婚的衣柜,沙發(fā)破敗塌陷,兒子最愛看的電視機也是老兩口收破爛得來的。他們的經(jīng)濟來源除了兩畝薄地就是拾破爛。老人育有三兒一女,女兒早已嫁人,老二老三成家后依然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年四季雞一般土里刨食,日子過得很艱辛。大兒子是個啞巴,腦子還有問題,只能跟著武辛奎老兩口過。老兩口下地,兒子就跟著下地,就跟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時時刻刻都讓人牽掛。武辛奎老人最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兒子。自己早年在生產(chǎn)隊當隊長,沒有得到一點好處,F(xiàn)在老了,錢對于他,簡直就是奢望,是他老兩口永遠的祈盼。他很少同銀行打交道,因為手里沒錢,沒有多余的錢可以存入銀行。只是近年村里給辦了各種補助才算在信用社有了一個賬戶。
2011年11月將迎來武辛奎70歲生日。兒子說不管好丑都要給老人過一過。老人怕破費,不同意,可心里卻悄悄做著準備。老伴不識字,家里的錢財都由老漢掌管。老漢覺得,存折上的那點錢不能動,而且,爭取每個月都要再存一點,盡管每天拾破爛的收入只有十幾塊錢,況且,大兒子的將來還是個問題呢。
坐在村北高大的垃圾場里,幾個人都說他一輩子辛苦,原因都在他的名字有問題。別人缺水補水,乏金添金,你這辛奎分明就是辛苦的奎星嗎!應該改成新舊的新,再不要辛苦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辛奎老漢真把這事當成了一回事。好日子總是受苦人的盼望。老漢也希望自己一家的日子過得好一點。也許改一改真的就有變化,于是改名字就成了老人那個時候最重要的事業(yè)。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個存折,因為存折代表著家業(yè),象征著自己的生活水平。要改就得先改存折,他再不希望在錢上辛苦了。于是騎了那輛破舊的自行車進城來到信用社。他穿著一件深藍色公安制服樣式的襯衫,早已經(jīng)洗不出顏色了,那是兒子給買的;他的頭上沒有一絲頭發(fā),涂了黑油一般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眼角幾道橫著的紋路和嘴角幾根粗壯的豎紋拉扯出老漢一臉的興奮;走過去,身上會散發(fā)一種無名的酸臭。他張嘴說話,露出一個掉了牙齒的黑洞。他說,要改名字,把辛苦的辛改成新舊的新。里面的人說:拿個證明來。老人一頭霧水,他不敢問,怕人家說幾句難聽話,只好悻悻地回家。可是第二天,逮著個空他又來到信用社,說要改個名字。人家還說要個證明。老人真不知道誰來開證明,證明什么東西?伤桓覇,因為人家一個個穿著光鮮,對他這個破敗的老頭子根本不屑一顧。他盼著能遇見一個人,一個把他當一回事的好人,能給他好好說清楚究竟要什么樣的證明。一連幾次,他沒有遇到這個人,心里苦得簡直能掉下淚來。他不干罷休,久久站在大廳的角落里,他不想就此離去,不想就此放棄改變未來的期許。這時,丁會琴看到了,好像看到自己老家的鄰居。于是丁會琴把老人叫到跟前,問他有什么要求,告訴他到村委會開個證明,說明為什么要改這個名字,怎么改。老人得到了答復,半信半疑地回家開了證明,再返回找到丁會琴,果真辛苦的辛字改成了新舊的新。
這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情,可是老人感激不盡,他在意見薄上留下了自己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言,他說:“我是一個農(nóng)民,加以自己年僅七十,辦手續(xù)時不明白怎么辦,來了好幾次都辦不成。貴社柜員丁會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幫我解決了更換存折的老大難問題。說不盡的感激和激動。我同我的一家人永遠記住你們的對我的好。”
武新奎終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他得趁自己還跑得動,加把力多掙幾個錢。五月初九,地里的麥子一片金黃。村人們都在忙著收麥子。武老漢一時輪不上收割機,就趕緊到村北的垃圾場找老伴,抓緊時間多拾一點東西,好往那新存折上存入更多的錢。可是,天太熱了,灌入垃圾堆的泔水積聚發(fā)酵,整個垃圾堆已經(jīng)無法承受沉重的分量。巨大的垃圾堆開始裂縫下滑。老伴大叫:“老漢,地裂了!笨墒牵t了。垃圾堆垮塌了,武新奎老漢掉進了灸熱腥臭的泔水里。他奮力地爬,掙扎,整個身體的皮膚竟然脫落,拉了尺把長的絲。陰歷五月十二,老人離開了這個世界。他為最牽掛的兒子留下的唯一錢財就是那本剛剛換來的嶄新的存折。
“我不知道這些后事。換一個存折太平常了,我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幫助了一個需要幫助的人。”丁會琴說,“我沒有想到,換一個名字會對武新奎有著如此重大的人生意義。這事情讓我更加覺得,只要是信用社的客戶,不分貧賤富有,不分老幼尊卑,都應當以誠相待,盡心服務,這是我的本分。平平常常生活,平平常常與人相處,平平常常為客戶服務是我生活工作的信條!”
道德真的需要刻意地服務于職業(yè)嗎?我們最為傳統(tǒng)的道德標準還需要提煉加工融匯利用嗎?傳統(tǒng)需要的是繼承,而不是變通或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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