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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給父親的禮物散文
我的記憶中，除了衣服，沒有給父親買過其它什么禮物，也不知道父親喜歡什么，有時會給父親一些錢，讓他自己買點需要的東西，父親往往舍不得花。唯一記憶深刻的是父親去世三周年立碑時，送給他的那個“酒壺”。
從小，父親對我們很嚴(yán)厲，除了有重要事情必須說之外，我們很少像別人家的父子那樣談笑風(fēng)生，交流意見，更沒有父唱子和那種浪漫的情調(diào)，久而久之，我們兄弟姊妹九個對父親仿佛有一種難以逾越的隔膜。在心里，我們對父親，只有默默地，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只有在心中的那種難以割舍的敬重，直到父親79歲時突然的去世，給我留下了許許多多的遺憾和懊悔。
在我們老家有一個傳統(tǒng)習(xí)俗，就是作為孝子賢孫，在老人去世三年時要卸孝。這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是逝者在人世間的最后一件盛事。父親去世時，因為當(dāng)?shù)匾晃坏赂咄氐睦先饲皝碚f了一些逝者入土的“規(guī)矩”，說我父親的墓門和墓碑都不能立等等。我雖然不信那些講究，可又不能違背。
我想，父親去了我不知究竟有多遙遠(yuǎn)的世界，可父親在那個世界還是要有家的，要有安身之處的。既然如此，家，沒有圍墻和大門，父親出門會感到不安全，也許還會擔(dān)心竊賊進(jìn)入，每天可能只有蝸居在家中？沒有大門和圍墻，父親因為鎖不住門，出門串親戚和購物都不方便，幸虧母親的墓門還在，讓我心里有點安慰。我一直想盡快將墓碑給父親立起來，卻又因為山高路長，瑣事纏身，一次次推遲回家的時間。兩年后的初夏，我們定下了和父親去世同日不同月的30日那一天作為卸孝的日子，我提前從萬里之外趕回家去，完成這件心愿。
路過鄭州，在二爹家，我們叔侄兩個久別重逢，在一起喝酒，二爹高興地拿出一瓶幾百元的好酒，我們兩個每餐都要喝一杯，不到一天就喝完了。那酒瓶上面有一條栩栩如生的龍，從頭到尾很好看。我觸景生情，開玩笑地說：“二爹，我想將這個瓶子拿回家去，作為送給父親的禮物放到墓碑下，讓父親當(dāng)一個酒壺，怎么樣？”
二爹聽了不但沒有反對，而且非常支持。他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我們家世代貧雇農(nóng)，你爺爺奶奶和你父親去世都沒有什么金銀財寶陪葬，你既然有心將這個送給你父親當(dāng)酒壺，也是一種不錯的想法。這瓶子，等幾百年以后，說不定還是很有研究價值的古董呢�！倍f完，眼里含著淚呵呵地笑了。
軍人出身的二爹有文化，有水平，在部隊已經(jīng)是師級干部了，退休后，仍然擔(dān)負(fù)著總后河南軍轉(zhuǎn)等工作，他的話逗得我們一行大笑了起來。
離開二爹家，因為要到另外一家去，走時也忘記帶那個酒瓶了。不料，第二天早上，我們在鄭州郊區(qū)趕通往我們縣城那里的長途汽車，因為道路不熟悉，七拐八扭，橫七豎八的道路會讓我們迷失了方向，我們擔(dān)心走錯，耽誤時間，就請村子里也在鄭州的一個楊姓女孩子給我們帶路。我們剛剛到那個十字路口，有輛寫著縣名的長途汽車呼嘯而至。我們一行三人急急忙忙擠向車門，正準(zhǔn)備上車，忽然看到二爹騎著電瓶車來到了跟前。我說：“你怎么來了？”
二爹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一個手提袋說：“你不是說把這個送給你父親嗎？”
看著二爹滿臉笑容，煞有介事的樣子，我說：“開玩笑的呀，你怎么當(dāng)真了�！�
二爹卻認(rèn)真起來，說：“這有啥呀，送一個禮物總比什么想法都沒有要好吧，年齡大的人，誰會在乎禮品的價值啊，只要有顆關(guān)切的心就可以了�！�
我從二爹手里接過酒瓶，感到沉甸甸的，這個簡簡單單的禮物，不僅僅是我送給父親的“酒壺”，也是二爹對他哥哥的一種摯愛親情的具體體現(xiàn)啊。
回家以后，距離約定的30日那天漸漸地近了，我們馬不停蹄找人刻碑雕字，拉磚，備水泥沙子，計劃最遲在前一天將這些原料全部運送到位。因為老家的雨多，泥巴路一遇到下雨就更泥濘不堪。
29日下午，二哥幫助我去拉料，誰知道那個三輪車走起來很困難，直到天快黑了，還距離墓地有一公里多的距離。三輪車主不容商量地說：“路滑，不能去了，明天再說吧�！�
我看了看陰森森的天空，心里著急起來。大片的云低低地移動著，如果夜晚雨再下大了，這么多材料不能及時運上去就會耽誤第二天的施工進(jìn)度。
三輪車主是一位年輕人，雖然這里是我們的故鄉(xiāng)，可是，在這些年輕人眼里，那些故鄉(xiāng)的情分自然就顯得淡薄了許多，甚至將我們已經(jīng)當(dāng)陌生人看待了。我看了看這個年輕人，他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卸貨了。如果不阻止，這一裝一卸，不但浪費時間，耗費體力，卸掉也就等于今天這個雇傭的歷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我提出加五十元，二哥感到詫異，本來已經(jīng)說好的送到才50元，這樣，運輸成本不是翻番了嗎？事已至此，我堅持讓他送到算了，不管是今天晚上還是明天，一物不煩二主，至于錢多錢少，仿佛已經(jīng)不重要了。無論如何，我不能再將立碑的事情拖延了，早一個小時就早一個小時的心安。
年輕人聽了我的話，眼睛一亮，起初，他不好意思，后來他說：“為了不耽誤你們的事，我現(xiàn)在就加個班送到地方算了。”
我們明知道這是三輪車主的狡猾之處，卻也感受到了金錢的力量還是不小的。就這樣，在三輪車馬達(dá)的轟鳴聲中，好不容易將那些材料運到了地方，我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我和二哥迎著夜幕回到了家，嫂子已經(jīng)在招呼一班說唱的戲班子架起了喇叭。說，現(xiàn)在的農(nóng)村都時興這些了，誰家老人去世或者三年，如果不這樣搞，就會顯得不孝，會被別人恥笑。
我沒有反對，也沒有表示支持，只能聽之任之，既來之則安之。父親一輩子默默無聞的，喜歡低調(diào)，不知道喜歡這樣喧騰的場面不。在一片鑼鼓嗩吶的聲音里，那些男男女女，已經(jīng)很投入地唱了起來。他們問我唱什么歌，我說就唱劉和剛的《父親》吧。
一瞬間，音樂聲和歌唱的聲音在村子里彌漫開來。聽著這委婉的歌聲，不知不覺，我又淚眼婆娑，仍然為父親在世時沒有給他一些滿意的禮物感到懊悔。
第二天，我們一幫人來到墓地，看著那一抷黃土，靜靜地躺在地下的父母親，想著他們的音容笑貌，我再也抑制不住悲痛的心情，不知不覺眼眶中噙滿了淚水，任淚水肆意地流淌。也許，上天也感到我們能從萬里之外回來給父親立碑為之動容，雨飄飄蕩蕩地下了起來。一位朋友打趣地說：“你父親看到你回來，高興地在落淚呢。”
我們不管雨點怎樣地飄落，鞭炮聲聲中，按照朋友交待的一些注意事項將基礎(chǔ)挖好以后，我鄭重其事地將那個再次裝了酒的“酒壺”放在正中間，輕輕地掩上一些松軟的泥土，完成了這個簡單的奠基禮。我在心里默默地告訴父親，如果嫌不好，可以在夢中告訴我，我一定再次送給他一個稱心如意的禮物。
其實，我心里很清楚，父親并不在乎我們兄弟姊妹送給他什么禮物，而是希望我們常回家看看，陪伴就是最好的禮品。生前尚且如此，作為故人，更不會對我們有任何要求，那些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場面，其實都是做出來讓活人看的虛幻和虛榮。
忙碌了幾天，父親立碑卸孝的事情總算如期圓滿完成了，帶著戀戀不舍的心情，我們重新踏上遠(yuǎn)行的路。此時此刻，心里總有許許多多欲說不清的愁緒。這一別，不知道什么時間才能再回到這個朝思暮想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時間才能再給摯愛的父母親以及列祖列宗送上一點微不足道的禮物——點上幾張紙錢，叩上幾個響頭。
我突然想起，這個燒紙錢的規(guī)矩，也許并不是陰司陽間的人們真正要表達(dá)的含義，而是作為后人對先祖的一種哀思。你有心送了，不管他們是否可以收到，至少在我們作為兒女的心里有一個懷念的親人，安慰自己的理由。如此這般，就像二爹說的那樣，總比一張白紙，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送要有意思的多吧。
轉(zhuǎn)眼間，又是幾年時間過去了，今年夏天，姐姐、姐夫有事情再次回到了老家，他們在給父母親上墳的時候，看到墓碑和父母墳?zāi)骨昂笠呀?jīng)荒草萋萋，難以靠近了。我聽到后的第一感覺，就是覺得那些差點淹沒了墓碑的草叢，似乎長在了我的心里般的難受。我又一次抑制不住思鄉(xiāng)的情緒，恨不得三腳兩步回到老家去，將那些纏繞父母親的荒草除得干干凈凈。
我知道，欠父母親的恩情，就是十件百件千件禮物也永遠(yuǎn)無法還清了……
在歲月的長河里，我們無法阻止時光前進(jìn)的腳步，因為距離，因為蒼老，因為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原因，我們不能隨時隨地守候在父母親的身邊，惟愿父母的在天之靈能感知到我的思念與歉意，惟愿他們在另外一個世界里平安、幸福。
同時，無論在天涯海角，思念一定要常懷心間，百忙中就是到父母親棲息的墓地看上一眼，送上一些微不足道的紙錢，感覺，那也是一種非常不錯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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